山遥海阔 喧嚣恬淡自随心;
红尘祭酒 宜书宜笑泯恩仇。

三十番外4(fin)

嗯……借着这段耍酒疯(大雾,顺便解决掉我的人生危机round3。

虽然round4依然在来的路上,但是某些人的文字真是闪闪发亮得有护身符一般的效果啊。爱你,比哈特。>/////<  

奈菲尔提皮:

代理结账噜,来放个番外4全文庆祝一下。

嗯虽然结账的原因可能是对完售绝望了吧,摊手。

update:被批评了,来放链接→本子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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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杰希从小睡中醒来时,航程刚刚过半。

  飞机的颠簸正是最剧烈的时候,所有人都被安全带紧紧绑在座位上。头顶的行李舱里传来行李砰砰相撞的声音,邻座的姑娘双手十指交叉放在膝盖上,紧紧握着拳头,指节有些发白。

  大概是职业习惯让他看不惯有人如此对待自己的手指,忍不住开口安抚:“别怕,没事的。”

  姑娘朝他露出一个紧绷的微笑。“我尽量。”

  “想想落地后的打算。最纵容自己的那一种。”王杰希建议,“会好一点。”

  他的声音轻柔而镇定,一向有着令人迅速冷静的效力。姑娘点点头闭上眼睛,努力深深呼吸了几次,然后忽然睁开眼睛,用还是有点发抖的声音飞快地说:“等我平安下了飞机就要化个最好看的妆,去相那个老妈以死相逼要我一定去相的亲。”

  机舱里的灯光适时地猛闪了几下,为这句话大增声势。王杰希显然流露出了足够的诧异,姑娘斜眼看了看他,这一会儿以来头一次愉快地笑了。

  “忽然觉得,总要有个可以托付意外险保单和理赔事项的人啊。”

  “这倒是的。”他同意道,“不能交给父母。那太伤心了。”

  “父母连有这东西存在都不能接受。”姑娘说,“好像一旦签了意外险合同,意外就会合理合法地发生一样。”

  “父母么。”王杰希说,“我们所有的愚蠢、幼稚和无知都在他们眼前暴露过。所以他们更容易低估我们。”

  和高估自己。他想。

  “和高估自己。”姑娘说,“但价值观落伍是件很容易和很迅速的事情。”

  飞机这时候又大抖了一下,所有人都体会到了短暂的失重。但飞行随即趋于平稳,机长的声音不久后在广播中响起,宣布飞机已经脱离那股令它扰动的气流。惊魂甫定的旅客们瘫在座位上,也许是因为心情陡然放松,机舱里这时才终于此起彼伏地出现了呕吐的声音。

  王杰希把清洁袋递给捂着嘴胡乱翻找的邻座,然后重新调亮了座位上方的阅读灯,打开之前看了一半的书。再抬头的时候姑娘已经收拾好片刻前的狼狈样,连妆都简单补过了,精神奕奕地望着他,目光好奇。

  “你一点都不晕机吗?”

  “我这个人很少会晕任何运动的。”王杰希说,“所以也比较不容易紧张。”

  他朝她微笑了一下,低头继续阅读。这是礼貌地拒绝交谈的方式,姑娘也并没有再搭话,只是在继续在平板上看电影的时候会偶尔瞄一眼邻座仿佛永远淡定的男人,并不知道他心中正在自我吐槽。

  因为只有王杰希本人知道,他其实从两天前开始就紧张得要命,而且一直持续,难以入睡,以至于不得不接受安眠药的帮助。但还是因为紧张,上闹钟的时候出了错,导致自己不但百年难遇地睡过头,还平生第一次没赶上飞机。

  不然怎么会坐到经济舱。

  不过脑子里持续担心某一件事的时候,就不太容易再因为其他事焦虑。至于颠簸和眩晕,对魔术师来说,这简直是5级小号才会面临的水准,不在话下。

  满级的Boss在G市等着他。

  

  喻文州来接他,等在出口外,架着副黑框平光眼镜,Polo衫西装裤,打扮得活像G市哪间小大学里的怀才不遇万年小讲师。王杰希几乎是诧异地打量着他,喻文州于是笑了:“我妈比较喜欢我这么穿。”

  “……呃,伯母原本对你的期待就是大学老师对吧。”

  “嗯。”王杰希的行李只有一只登机箱,喻文州也没伸手来拿,走在他空手的一边,“抱歉还得先住两天酒店,我家……我也是昨天才被放进门的。”

  “所以我如果是个大学老师会不会好一点?”

  喻文州双手插在裤兜里,特地侧过脸来看了他一眼。

  “不,如果你是的话,她会更恼怒的。”

  王杰希怔了怔,一时没能理清这话里的因果。喻文州慢悠悠地说:“你也知道我妈是中学老师……确切的说,在退休之前,一直是G市重点高中重点班的班主任。”

  他又看了他那还有点茫然的恋人一眼,笑了笑。

  “不管她期待的是什么,她最讨厌的都是失望的感觉。”

  “哦。”王杰希问,“所以她期待的是什么?”

  “唔……大学老师要有大学老师的样子?虽说你除了有一个男朋友之外,各方面倒是都符合她的设想。”喻文州说,“不,不要跟我谈大学里的政治正确,政治正确也不是我妈认为的‘大学所应该有的样子’。”

  “……伯母还真是生活在一个决定论的宇宙里呢。”

  “重点高中重点班的学生么……其实跟园艺也不差很多。成长可预期,每天观察记录,这里那里调整一下光照和水肥。总能大致达到所期待的品质,要不然种植业怎么发展呢,对吧。”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仍然在微笑,口气听起来也并不嘲讽,但王杰希还是默默汗了一下,心想这人的高中生活一定不太愉快。

  那倒是也不难想象。期待带来压力,而压力带来愤怒与迷茫。假如喻文州从少年时代起就充分表露出他的才智——他确实就是这么干的,不然怎么能一出道就当队长——那么在一间升学名校里,老师和家长对他的期待,恐怕不太可能会是在某个电子竞技职业联盟里爬到顶峰。

  王杰希努力回想第一次见到喻文州时他的样子。那个时候他多少岁?16?刚过他们如今年龄的一半。记忆有点模糊,并且大脑必定曾经擅自修饰过那些画面。王杰希确定这一点,因为在总决赛观众席上的相遇,不可能恰好有明亮柔和角度恰好的苹果光,并且恰好只照亮了喻文州一个人。潜意识想必不小心代入了某个电影或漫画,没料到逻辑还有这么一道最后的防线。

  他一定是不自觉地微笑了起来,因为喻文州有点困惑地歪了歪头。

  “怎么?”

  “我们认识马上也快要半辈子了啊。”

  “这么说起来……”喻文州思考了几秒钟才点点头,“是的。”

  

  在人生一半的时间里保持彼此欣赏,绝不是件容易的事。

  那需要近乎奇迹的默契、信赖、依靠和同步成长。绝大部分的时间里他们不在同一个城市,身边有着各自的队友和伙伴,绞尽脑汁在赛场上战胜对方。那是他们表达认同的方式,男人们真正渴望的那一种认同只有惺惺相惜的竞争对手才有资格给予,认识的前九年里他们相距遥远而各自孤独,带着两支风格大相径庭的队伍,除了他们自己,没有人意识到宿敌的双队长本质上近乎如出一辙。原本这应该是一个以握手而非拥吻结束的故事,在魔术师的心念一动间转折,更加近乎奇迹的是,然后他们好像只是顺其自然地就走到了如今。

  当然,那只是“好像”而已。

  “放心,关于见家长这件事,我还算有点经验。”

  “你是说见未成年队员的家长么?”

  “某程度上,也同样是请求对方放心让孩子交托给我一段人生。”

  话长得有点拗口,王杰希认真一个字一个字说完,想了想又加上一句:“那个时候监护人许可是必须的,但现在……祝福很重要,但只是很重要而已。”

  祝福不是生活的必需品。

  其实恋爱也不是,但和喻文州的恋爱是。

  “没关系,”他听见他的恋人说,“我说过吧,我们联手都做不到的事真的很少。”

  

  按照王杰希的经验,别人家的家长通常不如自家的难缠。

  他觉得喻文州家的情况可能也一样。

  身为荣耀联盟史上最成功的几位队长之一,王杰希和喻文州都非常精擅心理战,很少有人能够在和他们斗智斗勇的时候占得上风,甚至往往要到事情过去才恍然大悟自己不小心被牵着鼻子跑了。但当一个人非常介意他人的感受,而不只是试图左右其判断的时候,就难免束手缚脚自废武功,以至于一败涂地。

  王杰希并不是打算无视喻家父母的感受,他只是觉得有些事可能旁观者清。

  “我妈说要请你吃饭。”说这话的时候喻文州微微苦笑,王杰希已经很久没看到他露出这种无奈到近乎脆弱的表情,忍不住把他拉过来亲了一会儿,“订了超豪华的包厢,面对面坐在桌子两端可能需要喊话的那一种。”

  “饭店离你家多远?”

  “车程四十分钟。”喻文州说,“一周前就预约好了。”

  是个极端隆重客气而疏远的姿态,看来喻家父母下决心把王杰希作为“儿子曾经最尊重的对手”来对待。

  Boss已经出招,想要通关绝不能亦步亦趋。

  幸好不按牌理出牌恰好是魔术师的天赋。

  王杰希停下收拾行李的手,低着头沉吟了几秒钟,笑了。

  “出发吧。”

  “现在?”

  “现在。”

  

  他在车上把自己的计划说给喻文州,喻文州听完足足怔了一分钟。

  “……不愧是魔术师。”

  “行得通吗?”

  “应该可以。”他那善于因势利导和查漏补缺的恋人说,“稍微简单粗暴了点,我需要再打几个电话。不过,说服主厨这部分……”

  “这部分当然要靠你了。”王杰希说,“请求帮助的时候最好使用对方的方言,就算是我也知道这一点的。”

  然后他发现自己完全听不懂喻文州在跟人家说什么。

  王杰希这趟过来当然绝不是完全没有准备。虽然没有告诉过喻文州,他甚至特地请了个家教来学习G市方言——聂泠然推荐的同学,G市土著,在B市那间名校念音韵学博士,时薪是普通家教的五倍。一个礼拜恶补下来原本以为自己虽然发音不准,听人说话总可以蒙对个七八成,实战起来才发现,哎呀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他一边保持着高深莫测的微笑站在喻文州身边,从两个人的表情和肢体语言猜测谈判的进度,一边有点沮丧地想,中古音什么的,果然还是很难啊。

  但身边这个人却可以行若无事,跟那个据说脾气很糟糕的主厨谈笑风生。

  他们的计划确实稍微离经叛道了点儿,喻文州花了一点时间才说服饭店。其间援护队伍到来,怎么看怎么专业的一支拍摄队伍,外加携带免责协议前来的律师先生。这无疑在饭店经理的心理天平上加上了最后一块砝码,对方终于点头:“喻先生,合作愉快。”

  但他的手伸向的是王杰希。

  王杰希瞄了真正的喻先生一眼,不动声色地和经理握了握手。

  “麻烦您了。”

  

  “喻先生”毫不犹豫地签好了协议和支票,笔迹跟旁边那个笑得很开心的本尊分毫不差。这算是个良好的开端,不过接下来就有点困难,主厨指派过来跟着他的小哥大惊失色:“你一点基础也没有的?”

  喻文州在旁边跟主厨先生商量菜单,笑眯眯地说:“所以才是惊喜呀。”

  “啊,也对。”小哥天真烂漫地点点头,“可是你们……两兄弟哈?为什么会有一个只能讲普通话?”

  喻文州看看王杰希。王杰希面不改色地说:“我从小过继出去的,在北方长大,第一次回来见爹妈。”继续拿萝卜练改刀。小哥在旁边指导,连说带示范,忙了半天之后看看成果,有点沮丧:“呃,你……”又努力试图鼓励他们:“距离感不错。”

  距离感不错是理所当然的,魔术师能够在枪林弹雨间毫发无伤地闪躲攻击。王杰希看看手下厚度精确相等的萝卜片,哑然失笑。他姿势是很到位的,手下切东西的时候也相当经得住特写,手指在画面里简直漂亮到光是这机位就值得直播两小时。只不过,“后期调一下速度就是了,”掌镜的小哥也安慰他,“看不出来。”

  喻文州在旁边忍着笑。王杰希抬眼看看他,主席大人于是朝他眨眨眼睛。

  “真有天赋呢,比起我这个手残。”

  厨子小哥附和了一句,表示“学得是挺快的但是啊你一副生怕手指受伤的模样是不行的啊”。王杰希露出深思的神色,随即就被喻文州抛了只土豆过来打断了。

  他微微一惊,察觉对方微笑掩饰下的严厉眼神。王杰希报以苦笑,低头开始切那只土豆,淡淡答:“其实我们最大的天赋都一样……只是特别能练而已。”

  特别能练绝不是一项平平无奇的能力,那包含了无比强大的自信与自我,还有绝不动摇的决心。惟其如此才能面对必将不断出现的挫折,并享受难度增加的挑战。

  人们往往误会一个人的强大是因为他的努力,那是不对的。恰恰相反,一个人之所以能够比别人都努力,唯一的原因就是他足够强大。弱者绝对无法承受反复练习的单调与枯燥,但王杰希和喻文州——还有他们在荣耀中的那些老友——都是那种能在千百次的反复练习中敏锐察觉其间微妙区别的人,因此即便是普通的日常练习,对他们来说也可以妙趣横生。

  而不以庸众所以为的辛苦为辛苦,是任何人在任何行业踏上巅峰的必要前提。

  比起培训一名合格厨师所需要的漫长时间,他们只有小半个下午。预约的时间即将来临,喻文州必须离开去迎接父母。他过来跟按照今天下午的剧本应该是他“从小失散的兄长”拥抱一下,拍拍他的肩膀说:“加油,我尽量只点了一些不容易做坏的菜。”

  厨房已经开始忙碌。主厨先生撇了撇嘴,终于还是在百忙之中开金口说:“蒸澳龙和烩带子什么的也就算了,不要小看豉油鸡!大家都是为了成全你们这份孝心,一定让长辈高兴啊。”

  “行啦行啦。”摄像师小哥说,“不管什么菜,保证拍出来一看就是他亲手做的,这又不是什么难事。”

  专业人士的看法必须信任。喻文州退到厨房门口,看着恋人专心致志的侧脸,静了几秒钟才点点头。

  “拜托了。”

  “等下我们借套新制服给他,”厨子小哥朝他咧咧嘴,“一定会是个巨大的惊喜。”

  

  惊喜确实有,就在预约的包厢里等着喻文州。他看着母亲身边坐着的那个姑娘,在门口顿住脚步,没有再走进去。

  然后他摘下眼镜,放进西裤侧兜,先礼貌地朝姑娘点点头,再向他那似乎不大高兴的母亲抱歉地笑了笑。

  “不好意思,妈妈。不过今天不是跟我,男朋友,吃饭吗?”

  他把男朋友三个字咬得特别慢特别清楚,隔着空荡荡的房间和巨大的桌子安静地看着母亲。喻太太哼了一声,开口问:“他人呢?”

  没有立刻反驳他对某人的定义,倒也算是个好兆头。

  “在做一些……来见您的准备。我刚才去确定了菜单,不过没想到还有另外的客人。”他望向那个因为刚才的对话而露出好奇神色的姑娘,彬彬有礼地一欠身,“您好。”

  “您好您好。”姑娘跳起来,笑眯眯地说,“打扰了,我就是陪伯母吃个饭,顺便认识一下……世兄,呃,们。”

  喻文州有点诧异,随即发现母亲似乎比自己还要吃惊。看来自己刚才并非反应过度,不过对方恰好出乎意料的通情达理。他这时候才定睛打量了一下母亲希望自己能够喜欢的女孩,有一双分得稍微有点开的清澈大眼睛,因此总是显露出乖巧又无辜的神情,倒确实是母亲会偏爱的那种孩子。他点点头坐过去,朝门口的服务生抬抬手指。菜单适时递上来,喻文州投桃报李地问:“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他故意假装忘记了基本礼貌,没有开口问人家名字。姑娘也并没想要自我介绍,眨眨眼睛笑眯眯地说:“可以先来点主食吗?今天飞回来的时候把肠胃全都吐空了,现在好饿啊。”

  喻文州哑然失笑,明白人家这是在委婉表示并非为了相亲而来,不由得也反省了一下自己方才是否有点失态。他不动声色地看看独自正襟危坐的母亲,暗自评估了一下对方的怒气值,决定先照顾姑娘点菜。看来确实是饿了,叫了一客艇仔粥,配几碟马上就能上来的点心,要求只有一个字,“快。”喻文州想了想,叫住衔命而去的服务生,又加了一句:“粥再加一份。”

  他向母亲解释:“爸爸还没来,杰希也还要等等,妈妈先垫一垫吧。”

  喻太太慢慢看他一眼:“你爸临时有事,是要晚点。不过主客架子这么大,我们先吃了东西他会生气的吧。”

  “那怎么会,您不跟他见外,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哦?”喻太太说,“那看来他比你有礼貌啊。希望他见了人懂得自我介绍。”

  他笑出声来,重新起立,向姑娘伸出手去。“初次见面,喻文州。”

  姑娘眨眨眼,坐在椅子上握了握他的指尖。“幸会,陆方暆,日行暆暆的暆。”用手指在桌布上画给他看。喻文州看到那个字,同情地问:“……令尊或令慈是地质学家吗?”

  “不,我想他们不至于那么推崇板块学说,更可能是出生三天就看出我有严重拖延症。”姑娘笑,“上个月就约过陪伯母吃饭,一直拖到今天。时间碰太巧了,不好意思。”

  她乖巧地朝喻太太笑笑,双手合十摆出讨饶的模样。喻太太看了看他们,过了片刻才叹口气:“吃个饭而已,有什么巧不巧的。”

  于是这次疑似的相亲在双方的默契下胎死腹中,重新被定义为“既然老朋友的孩子恰巧都在B市那么不妨彼此有个照应”。粥和点心很快上来,喻文州一眼看到盘子边上一朵橙色的胡萝卜玫瑰,忍不住微笑了一下。喻太太倒是皱起眉头,嫌弃地拿起来看了一眼,大概是努力想找到一个比较中性的形容,顿了一顿才开口。

  “哪个学徒做的……”

  与精致的骨瓷镶金边餐具相比,这朵玫瑰的确过分简陋,只是简单地用胡萝卜薄片卷到一起,用一根牙签固定。在开始交往后的第一个情人节,微草队长曾经送给蓝雨队长这样一朵玫瑰,现在看起来手艺似乎并没有长进多少,希望充当临时指导的厨子小哥不要太伤心。

  他的手机响了一下,微信上进来一条视频。点开来果然是某见习厨子的厨房花絮,颠个勺颠得漫天花雨。拍摄小哥贴心地跟进来一条说明:“只会用他的手握着勺柄动那一下的特写,后面接师傅颠出来的画面——你哥就是个手替。”

  一向静虑深密的主席大人那时候没察觉自己露出了过于甜蜜的微笑。当然这人永远都好像在微笑,但是做母亲的还是立刻发现了不同。“怎么?”

  喻文州怔了怔,好在新的视频已经进来,他点开看了一眼,大笑出来,把手机递给母亲。

  付给拍摄小组的酬劳没有白费,他们手快到已经即刻剪出一条视频来,并且看起来天衣无缝,完全就是——

  “哎呀,真人版的中华小当家。”凑脑袋过去看的陆方暆说,“这是谁?”

  喻太太撇了撇嘴,看看儿子。喻文州还保持着那个无法自抑的笑容,眼睛亮闪闪地望着母亲。于是做母亲的摇摇头叹口气,打开手包找出老花眼镜,又重新仔细看了一遍。

  “‘来见我的准备’哈?倒没想到他还会这一手。”喻太太皱着眉想了想,目光转回那朵手艺糟糕的胡萝卜玫瑰,“不会是真在后厨吧?”

  喻文州看着她笑。喻太太抬起眼睛,从眼镜片上方瞪着自家儿子,终于也是笑了出来。

  “这也算是……这可不像是你的主意。”

  “咦?妈妈说说看,什么才像是我的主意?”

  喻太太摘下眼镜,把手机还给他,招呼陆方暆继续吃点心。喻文州含笑陪坐在旁边,控制住自己没再盯着那视频看。过了一会儿喻太太才放下粥碗,拿餐巾按按嘴角,顺手又指了指儿子。

  “你的全套主意前几年都依次暗自使过一遍了不是吗?差不多也就是三十六计A到Z吧,第一招就是瞒天过海,我看要是再拖下去,走为上你也是使得出来的。”

  表情很严肃,口气倒还是轻松的,听起来像是半开玩笑的意思。陆方暆在旁边嘻嘻笑,喻文州知道那是因为姑娘的在场,看了她一眼,递过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瞧您说的,我可没向您使过美人计。”

  “啧啧。”喻太太说,“方暆见笑了,我这个儿子据说在外面也算是个人物,真应该让他的粉丝们来看看。”

  陆方暆朝喻文州眨眨眼。喻文州笑:“爸爸快到了,我去接一下他——”

  “哦,不急。”喻太太说,“反正我们先用过点心了。菜单拿来,我要再加几个菜。”

  

  要是在今天之前有人告诉喻文州,他这辈子最紧张的一分钟,是坐在G市有口皆碑的高大上餐厅里,母上大人拿着菜单漫不经心浏览,等待她开口点菜的一分钟,喻文州当然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有远比那令人紧张的时刻:训练营里等待宣布入选名单,总决赛中对手终于即将进入设下的圈套,第一次世邀赛中险死还生惊天逆转的半决赛。喻文州清楚地记得那些时刻,记得那些焦虑与兴奋并存的感觉,精神专注,指尖冰凉,心跳加快。他和那些时候一样尽力露出镇定的微笑,没有开口说话,以免不够稳定的声线暴露自己。

  直到母亲抬起眼睛看着服务生。

  “来G市菜馆子,当然应该点一个古老肉看看手艺。”

  喻文州轻轻吐出一口气。喻太太于是又嘲讽地看了他一眼。

  “再来一个……荷塘月色。可不要叫我失望。”

  服务生以为那是跟自己说话,欠了欠身骄傲地回答:“不会的。”

  加菜的菜单传到后厨,厨子小哥没当回事,这两道菜每天总要被点上几十遍,闭着眼睛都能教。他已经跟拍摄小组混熟了,开始懂得不必把眼前这位“喻先生”真的培养成一名厨子。不过每一个环节还是要交代给王杰希听,过去指手画脚讲了一遍,王杰希听完,问:“加菜的是谁?”

  “啊?”

  “可以问问那个包间的服务生吗?加菜的是谁,有什么别的吩咐,最好还能描述一下当时的场面。”王杰希说,“有劳,不会让你们白辛苦的。”

  于是厨子小哥打内线电话给服务生,叽里呱啦说了半天,间中被主厨先生恶狠狠飞了好几记眼刀,然后欢快地回来用不怎么标准的普通话学舌一番。王杰希默默听完,释然一笑。

  “好的,多谢。”

  “啊?”厨子小哥说,“这就完啦?”

  “嗯。貌似是可以过关了。我们来继续准备吧,最后这两道菜让我自己来。”

  

  喻先生在半小时后姗姗来迟,晚得连喻文州都有点饿了。

  不过他看到父亲在包间门口露出的些微诧异神情,也就觉得值回票价。

  “方暆也来了啊。”喻先生看看太太,“那一位呢?”

  “那一位比你来得早。”喻太太看看儿子,“我拉了方暆来陪我说话,你们三个男生可以慢慢聊。”

  于是喻文州看看父亲,笑了。

  “已经吩咐上菜了,爸爸来坐这边主位。”

  曾经的联盟第一控场高手对餐厅后厨的读条时间把握不像游戏技能那么精到,不过也成功地把误差控制在五分钟之内。喻先生坐下的时候菜开始上来,同时出现的还有前来介绍菜色的厨师。

  王杰希果然连厨师的制服都可以穿得很帅。

  他站在桌边,微微欠身向客人介绍送上来的每一道菜,口气不紧不慢,倒像是这活儿已经干过无数遍似的。喻先生显然没能认出他来,还在认真听他介绍。另外三位客人则一直盯着厨师先生看,喻太太抬着眉毛上下打量,喻文州笑吟吟地盯着他的手指,陆方暆则狐疑地看着王杰希的脸,最后啊一声跳了起来。

  “是你啊!看正面我都认不出来了!”

  王杰希保持着语速把最后一句话背完,才看着姑娘笑了笑。

  “是你啊。”

  “啊啊不要误会这个并不是我要相的那个亲!”陆方暆用力摇着手说,“对吧干妈,我们只是要考察一下文州哥哥要我们认识的人!”

  这转折实在奇突,喻太太嗯了一声,比起齐心合力把谎圆过去,显然更想知道他们是怎么认识的:“你们……”

  “就是让我把胃液都吐干净的那个航班咯。”陆方暆说,“全飞机最淡定的人就是他了,一开始所有的人都在尖叫,然后所有的人都在呕吐,就除了他还在面不改色地看书。”

  “哦。”王杰希向她微笑了一下,“大概是因为……我的意外险保单放在受益人那里吧。”

  他看了看喻文州。姑娘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吐吐舌头。

  “难怪我看你现在倒比飞机上下乱晃那时候紧张多了。”

  确实很紧张。喻文州默默地想,从来没见过王杰希这样子,一直垂着眼睛,连左右眼都要差不多大了。

  但这真是件奇妙的事,当看到他在紧张的时候,他就忽然变得不紧张了。

  大概是这么多年并肩走来的无言默契,总要有一方保持冷静,足以面对任何事态。所以每当察觉有必要的时候——甚至早在意识到之前——他们就会做好准备,哪怕那对自己也绝不简单。

  嗒嗒两声,是喻先生终于忍无可忍地敲了敲桌子。

  “文州。有谁打算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吗?”

  “伯父好。”王杰希向他鞠了一躬,“初次见面,我是王杰希。”

  喻先生吃了一惊,重新仔细打量眼前的年轻人。喻太太轻轻咳嗽一声,指指主客的位置。

  “坐吧。忙了这么久,辛苦了。”

  

  按照喻太太的评价,那天晚餐的其他菜虽然绝对谈不上惊艳,但也还中规中矩。只是最后加的两道菜大失水准,“如果不是杰希做的,我们就要找主厨聊聊了。”

  让喻妈妈失望的后果果然很严重。幸好她对王杰希的期待并不是一个好厨子。

  “不会食物中毒,就已经让人很感动了。”虽然表情一点也不像是被感动了的样子,“姿势倒是很好看,多练练也许就好了。”

  王杰希吃了一口自己做的古老肉,觉得这可能不光是练习就能解决的问题。

  “呃,文州没有给您看吗?”

  “中华小当家?有的。”喻太太说,“不过我觉得他可能不是根据厨艺来找对象的吧。”

  喻文州低下头,闷笑出声。旁边喻先生已经拿着他的手机端详良久,这时候终于咳嗽了一声。

  “我可算知道纪录片们都是怎么拍的了。”

  喻太太诧异地抬起眉毛。王杰希叹口气,把自己的手机递过去。

  “当然……并不是您看到的那样。”

  他手机里存的是拍摄小哥们爆手速剪出来的出糗大全,喻太太看了一眼,立刻露出努力控制自己不要太嫌弃的表情。

  “唔……”

  “不怕您见笑,我自信原本是一个从来不会出丑的人。”王杰希说,“不过偶尔在家人面前出点糗,其实也很有趣呢。”

  家人这个词被他不动声色地偷渡了进来。家人们互相看了一眼,并没打算纠正这个词。不是家人的那一位托辞要去洗手间补妆,拎起包就溜掉了。

  喻文州悄悄松了口气,然后就听自家母亲说:“出糗的有趣,在于可成长性。如果是没有希望改善的缺点,那是一点也不会有趣的。”

  王杰希笑:“我会努力,伯母过阵子再赏光吃吃看。”

  喻文州垂下睫毛,伸手把面前的筷子摆得再端正了一点。他当然听出了母亲的弦外之音,也相信王杰希绝不可能没发现,证据是王杰希刚才这句话的口气和表情,都看起来太像是在模仿叶修。

  做菜糟糕不至于是什么没有希望改善的缺点,以魔术师的才智,只要是下定决心要做好,无论什么事总能做到水准以上。但有的事与努力无关,做不到就是做不到,比如说,为母亲提供一个她心目中的理想儿媳。

  喻文州知道自家父母期待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姑娘。足够聪明,当然,他从小就讨厌和不够聪明的人相处;足够独立,是的,作为家里的独子,父母完全不想看到他照顾别人的样子;足够有趣,无疑,否则为什么要和她朝夕相处;最重要的是足够令人羡慕,因为在之前的很多年,因为儿子选择了电竞选手这个职业,即便是后来做到了职业大神又拿到了世界冠军,母亲还是被太多人当面表示过同情,非常希望有朝一日能够扬眉吐气。

  但是如果喻文州选定的人生伴侣是一位男性,父母就不得不继续“被同情”下去,在这个他们生长于斯,人际关系盘根错节的城市,非自愿的成为人们的谈资。

  不是每个人都强大到可以无视他人的目光。

  “妈妈,”他听到自己说,“我很抱歉。”

  “通常这种道歉后面都跟着但是。”喻太太说,“你的但是是什么——不,不要你回答,你来回答。”

  她看着王杰希。王杰希穿着那身浆洗得笔挺的雪白厨师制服,坐姿不得不恰好像个模范高中生,想了想回答:“文州是个无法忍受笨蛋的工作狂——不,伯母请先别反驳我,我知道他的教养和风度足以让他在遇到笨蛋的时候忍耐下去,但是压力还是会在,而且那对身体不好。所以他的人生伴侣要么是一个聪明的女人,要么是一个聪明的男人。他现在每天的工作时间平均是15个小时,没有太多时间用于彼此沟通和嘘寒问暖上,并且基于同样的原因,他不可能分担家务。以文州现在的年龄和职位,伴侣必须能够接受这个状态继续持续至少十年。设想一下他娶了一位妻子——”他朝喻文州抱歉地微笑一下,做了个安抚的手势:“每天说不上几句话,相处的时间很少,两个人各忙各的,家务交给家政工人;或者文州一个人忙,姑娘包办所有的家事。先不谈爱不爱的问题,伯母恰好也是位聪明的女性,您会喜欢这样的状态吗?或者说,肯接受这种婚姻的女性,真的足够聪明吗?”

  喻太太不置可否地点点头,转向自家的儿子。“文州有要补充的吗?”

  “我一点也不想变成一个骗子和混蛋。”喻文州说,“其他的他说得还挺清楚的。”

  “没有了?”

  是非常不以为然的口气,两个晚辈都不由得再仔细思索了一下。

  “没有了。”

  喻先生在旁边轻轻笑出来。喻太太哼了一声。听在脑子转得太快的人耳里,着实叫人心惊胆战。

  “偏题到惨不忍睹。没接受过高考作文训练就是这么回事——接下来你打算花多少口舌来排除掉其他‘聪明的男人’?据我所知那还真不少呢。”

  如果黄少天这时候在场,一定会爆笑出声,外加爆手速抢拍下一向算无遗策的两个人在智能上遭到怀疑时的张口结舌。不过那时候喻文州和王杰希都没意识到这一幕实在值得纪念,只是各自怔了怔,苦笑出声。

  “试图打感情牌果然也是不行的吗……”喻文州说,“还以为妈妈你会比较容易代入角色思考呢。”

  “某个程度上……我确实是独一无二的。”王杰希说,“我们只需要最低限度的沟通就可以保持默契,从来不用彼此确认爱或者不爱的问题,在各种方面都绝对平等,而且格外重要的一点是,我完全了解和理解他的人生目标。”

  喻太太怔了怔,重新开始认真打量这个表情严肃的晚辈。过了好一阵子,才笑出声来。

  “还以为你是个跟文州很像的孩子呢。”

  听起来竟然像是褒义。王杰希瞄一眼还在苦笑的喻文州,想了想,说:“您要是能看到工作状态的他,也许观感就不一样了。”

  “会怎样?”

  “会……长大很多。”王杰希说,“他是个非常聪明通透又机敏的人,即便是同时处理五个以上的事务也可以分毫不乱,草蛇灰线步步为营,而且姿态上永远毫不吃力。文州的习惯是从不抱怨,能够解决的就解决,不能解决的就接受,只有最强大的人才能做到这一点——啊,他脸红了。”

  喻文州真的脸红了,脸颊上热辣辣的感觉对他来说还真是新鲜,记忆里好像上一次还要追溯到……啊也还是跟这人在一起的时候,第一次生涩的接吻,然后强自镇定评价说“新手村副本”,区别只是那时候王杰希也同样紧张慌乱,以致没有发现这一点。

  他低下头,难得地觉得害羞又窘迫。被当面夸奖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喻文州接受过更多更夸张的热情称赞,王杰希说的这些根本不算什么,但是看到他用这种客观冷静好像论文答辩的口气简单直白地表述自己的优点,不由得就觉得……有点耻啊。

  “在您身边他总是表现得像个晚辈,所以您不常有机会看到百分之百的喻文州。”王杰希继续说,“他是那种最顶尖的人群里最顶尖的人,值得……一个可以并肩前行的人站在他身边。”

  他好像忽然惊觉什么似的停下来,喻太太摇摇头,抬抬手指:“你脸也红了。”

  “……啊,忽然发现好像在拐弯抹角的夸自己……这不是我的本意。”王杰希闭上眼睛,平复一下,打算开口的时候被他的恋人抢了先。

  “妈妈。我值得一个最好的伴侣。”喻文州说,“但一个最好的姑娘,她值得一个更爱她的丈夫。”

  做父母的沉默了片刻,交换了一个眼神。

  “所以你们的人生目标里看来是不包括生儿育女了。”

  “这……以后考虑一下领养也不错。”

  门被轻轻推开,陆方暆小心翼翼地走进来,好像做了什么错事似的蹑手蹑脚到自己位子上坐下。谈话因此安静了几秒钟,然后喻先生终于开口,提起的是另一个话题。

  “我刚才之所以晚到,是因为跟令尊见了一面。”

  王杰希在那一瞬间的坐姿确实下意识又更笔直了一点。喻文州看着他,即便是在这样的气氛里,也不知为何有点想笑。

  果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手和死穴啊……

  但就是这样才会让人觉得可爱。

  “家父……来找过您?”

  “令尊恰好在附近有个讲座。你们说话的方式……不愧是父子。”喻先生说,“他不肯一起过来吃这顿饭,现在我觉得他大概猜到了你们的招数。很有意思,不过我还是要说,两个人都完全不懂得做饭,这是不行的。”

  喻太太凌厉地看了先生一眼。喻先生打了个少安毋躁的手势,继续说:“杰希是怎么跟你家父母说的?关于孩子的话题?”

  “……这个世界上还有比基因传承更重要得多的人和事。”

  噗的一声,陆方暆把刚喝的一口汤喷到了地毯上。她弯着腰咳得满脸通红,还没忘记举手朝王杰希伸出大拇指。喻太太伸手帮她拍拍后背,接过服务生火速奉上的热毛巾。

  “懂得做饭并不是生活的必备技能。懂得吃饭才是。”她把毛巾递给好不容易直起腰的陆方暆,淡淡地说,“做一些……每个人几乎都会做的事,人生会显得容易一点。不过算了,我看你们俩都不需要容易的人生。”

  王杰希摆出认真聆听的表情,没人注意到他放在桌面下方的手里,手机震动一下,有条新消息进来。

  ——别担心,刚才那个表情是因为我妈也不会做饭。

  前职业大神的手速非同小可,王杰希对喻太太报以微笑的同时,那条信息已经回复过去。

  ——成了?

  ——成了。

  “王大哥我敬佩你!”陆方暆这时候终于顺过气来,竖起的大拇指还没放下,“请问我能不能征用你这句话来回复我妈?啊再附加一点修辞,‘荷尔蒙的尖叫’啊,‘基因的傀儡’啊什么的,这么一想就会觉得人类自我标榜的自由意志可真是无聊啊……来我敬你一杯,作为这句话的使用费。祝你们顺利。”

  王杰希朝她举起杯子。喻文州看了看父母,也含笑拿起酒杯。

  “爸爸。妈妈。”

  “祝方暆早日找到那个重要的人。” 喻先生说,“至于你们……”

  他踌躇了一下,想找一句合适的祝酒词。喻太太拿起杯子,跟儿子碰了一下。

  “决定领养孩子的时候……要让我们先知道。”

  

  虽然并没有真的想要领养一个孩子,但即便是王杰希,也明白偶尔需要对长辈开一点空头支票的。

  不过那天晚上他还是只有酒店好住,一个人在房间里烧水泡茶,并且觉得肚子饿——果然当厨子的做完饭就没什么胃口,晚餐他吃得其实很少。

  然后他又仔细回想了一下,发现其实每个人都吃得很少。一半是因为厨子的手艺问题,另一半大概是因为每个人其实都多少有点紧张。再想起那张“喻先生”签出去的支票,就连王杰希都不由得觉得喻文州好像有点亏啊。

  不过当然,食物并不是这顿晚餐的重点。王杰希拿起手机看看里面剪好的高大上版视频,顺手发到了公司微信群里,顿时微信图标一路猛跳,各路员工谀辞如潮,中心思想是妈妈问我为什么跪着看手机。王杰希爆手速先把群屏蔽掉,然后才去问喻文州:“有没有什么夜宵的地方推荐?”

  喻文州的消息一向回来得比较慢一点:“我又被赶出来了。”

  那行字跳出来的时候他心里一紧。然后电话就响起来,同时响起来的还有他的门铃。王杰希笑出声来,没有接听那个电话,径直过去开门。喻文州站在门口,朝他举了举手里的外卖袋子。

  “你请我喝茶,我就请你吃夜宵。”

  “……行李呢?”

  “在楼上。”喻文州说,“我妈说没有让你一个人住酒店的道理,一脚就把我踢出来了。”

  “伯母确实……”他想了想,还是找回了最初的那个形容,“生活在一个决定论的宇宙中啊。”

  “妈妈向我道歉了。”

  “嗯?”

  “说她一直小看了我们……我也一直不知道,原来在你心目中我是那么金光闪闪高大上的。”

  “嗯……好像变相又告白了一次?”

  “听起来是的。”喻文州评价,“而且很赞。”

  夜宵和茶都才进行到一半。不过他还是忍不住探过身去,索取了一个带着烧牛尾味道的亲吻。

  “那么……对这么赞的告白,会有点什么奖励呢?”

  然后他的恋人轻笑着回吻过来,两个人立刻都知道,夜宵到此为止了。

  “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啊……”亲吻是件令人烦恼的事,黏腻又令人沉迷,舍不得离开又舍不得就这样看不清对方,平素的一切机敏、智慧与洞察都抛到九霄云外,过了好久某人才有机会说完那句话,于是另一个某人后来就多了一个昵称,并且从来没有名副其实过。

  “……大厨。”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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